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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4/2/4 0:10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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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间万物,唯有美食与爱不可辜负。

但是,太泛的示爱最终会毁灭爱情;太滥的饮食最终会毁灭身体。

爱是个复杂的话题,吃要比它简单得多。

一千年前的苏东坡就很轻而易举地搞定了它。

01美食贵在时新,而不可尖新。

东坡先生说:休对故人思故国,且将新火试新茶。诗酒趁年华。(《望江南·超然台作》)

趁年华,就是趁着最好的时刻。花开罢便谢,月满后便亏,世间万象,美好的时刻总是在那么短短的一段,人生如此,食物又何尝不是?

所以美食贵在时新。时新者,合乎时令的新鲜食材也。

野桃含笑竹篱短,溪柳自摇沙水清。西崦人家应最乐,煮芹烧笋饷春耕。(《新城道中二首·其一》)

春耕大忙的时节,万物新萌,春笋是这一时令最美味的食材。

乌菱白芡不论钱,乱系青菰裹绿盘。忽忆尝新会灵观,滞留江海得加餐。(《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五首五首·其三》)

七八月份的季节,乌菱、白芡、青菰等水生食材都赶着趟儿地饱满成熟了,卖得非常便宜,味道却最是清鲜可口,妙不可言,这些东西就是初秋时节最好的食材。

新舂便入甑,玉粒照筐筥。我久食官仓,红腐等泥土。行当知此味,口腹吾已许。(《东坡八首·其四》)

秋收时节,大米新舂,一点点如朱玉般晶莹剔透,嚼在嘴里,余香满口,这种滋味,和官仓里的陈粮比起来,简直是天壤之别。所以应季的新米也是好食材。

黄帝内经说:

“夫四时阴阳者,万物之根本也,所以圣人春夏养阳,秋冬养阴,以从其根,故与万物沉浮于生长之门。”

世间万物都有其生长衰亡规律,什么季节生产什么食材,自有冥冥中被安排妥当,所以应时而生的食材都是好食材。

而今,狂飙突进的科技发展将人们送到了忘我的境界。种植养殖领域的无限拓展使得人们逐渐忘记了食材的时令;而永不满足的味蕾却向大自然寻求更加生猛怪异的刺激,于是,人们吃起了蝙蝠、狸猫、蛇虫……

慈祥的大自然终于愤怒地瞪眼了,于是,我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,在幽锁的窗格里照见自己的渺小。

其实在东坡先生的诗里,也写过吃蝙蝠老鼠的案例的:

五日一见花猪肉,十日一遇黄鸡粥。土人顿顿食署芋,荐以薰鼠烧蝙蝠。(《闻子由瘦,儋耳至难得肉食》)

那是诗人在流放地儋州看到的场面: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土人为了温饱,饥不择食,丧失了对食材的甄别性。那不是在追求尖新,而是肠胃的一种屈辱和无奈。

所以,东坡先生说,吃要守规矩,顺应天道,遵循大自然食物链的运行规则。

02美食重在烹制,而不必珍稀。

莫将北海金齑鲙,轻比东坡玉糁羹。(《过子忽出新意以山芋作玉糁羹色香味皆奇绝天)》

食无贵贱之分,味有美丑之别。好吃不好吃,不是看你的东西有多贵,而是看你做得好不好。

众所周知,东坡先生一生如不系之舟,四处飘零,历尽艰辛。他在自叙诗里说:“问汝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儋州”。这三处是他经历最苦的地方,却也是他在美食上研究成果最多的地方吧。

在黄州,他烹制出东坡肉。

洗净铛,少着水,柴头罨烟焰不起。待它自熟莫催它,火候足时它自美。黄州好猪肉,价贱如泥土。富者不肯吃,贫者不解煮。早晨起来打两碗,饱得自家君莫管。(《猪肉颂》)

和牛羊相比,猪肉属于平民肉食,尤其是宋太祖赵匡胤讨厌猪肉,更使他跌下饕餮宴,掉入了贫民窟。而土人大多不善烹煮,所以也不太受待见,在本身就穷得叮当响的黄州,价钱更是贱如泥土。

穷吃货苏东坡乐坏了。他少水少盐,文火炖制,终于研制出这道浓香四溢的名菜。后来到杭州的时候,又把偏方拿出来与百姓共享,在大伙的惊叹和赞美中,“东坡肉”、“东坡肘子”源远流长了。

在惠州,他烹制出羊蝎子,一种用当时无人问津的羊大骨烤制而成的食物。他曾经像个孩子一样给弟弟子由作了细致的描述。

“惠州市寥落,然每日杀一羊,不敢与官争买,时嘱屠者买其脊骨,间亦有微肉。熟煮熟漉,若不熟则泡水不除。随意用酒,薄点盐,炙微焦食之。终日摘剔,的微肉于牙綮间,如食蟹鳌。率三、五日一食,甚觉有补。子由三年堂庖,所食刍豢,灭齿不得骨,岂复知此味乎!此虽戏语,极可施用。用此法则众狗不悦矣。”(《众狗不悦》)

在儋州,他用糙砺无比的山芋中烹制出清鲜美味的“玉糁羹”。

香似龙涎仍酽白,味如牛乳更全清。莫将北海金齑鲙,轻比东坡玉糁羹。(《过子忽出新意以山芋作玉糁羹色香味皆奇绝天》)

他不仅把羹汤的名字起得玲珑剔透,而且用极珍贵的名字,极美艳的对比,让人感觉他不是在做饭,而是在快乐地装扮艺术。

他流放的地方都很艰苦,没有繁华市井中的玉馔珍馐,但是,他有一个极富创意的头脑,一颗追求艺术的心,总能把最平凡的东西烹制出最美的风味。

溪边石蟹小如钱,喜见轮囷赤玉盘。半壳含黄宜点酒,两螯斫雪劝加餐。(《丁公默送蝤蛑》)

螃蟹小得跟铜钱那么大,他却用心调出精致的味道。

蟹眼翻波汤已作,龙头拒火柄犹寒。姜新盐少茶初熟,水渍云蒸藓未干。(《次韵周穜惠石铫》)

哪怕是姜新盐少,调料不足,时间和火候也是烹饪的关键手段。

《老子》有云:“治大国如烹小鲜”,而东坡先生说,烹小鲜也像治大国。用心调制,最平常的东西也能烹出山珍海味。

03美食不可滥吃,须遵中和之道。

欲把西湖比西子,淡妆浓抹总相宜。(《饮湖上初晴后雨》)

景物需要和谐美,食物也一样。五味要调和,物类要相感,此乃东坡先生的养生法则。

东坡先生是个无肉不欢的人,没有肉,他会觉得人生少了许多滋味。

有一次,他得了赤目,郎中建议他戒肉,他极其委屈,说:

“余欲听之,而口不可,曰:吾为子之口,彼为子之眼,彼何厚,我何薄,以彼患而废我食,不可。”

这番完全是一番耍赖皮的言论,但也可见他食肉之心切。

59岁的时候,他被贬到惠州,一个位于岭南的瘴疠之地。但乐观的他还是挑出了那里的亮色:“惠州风土食物不恶,吏民相待甚厚。”而且也找到了新的美味。

他不无夸张地写道:

罗浮山下四时春,卢橘杨梅次第新。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辞长作岭南人。(《惠州一绝》)

如果每天吃三百颗,我愿意一辈子都住在这南蛮之地啊,读来孩子气十足。可是无论怎样好吃的东西,都不能食之过度。猪肉性腻,荔枝性燥,过量都会产生各类问题。

于是东坡先生又慢慢钻研出自己的小窍门:

首先是遵循“已饥方食、未饱先止”的法则,尽量做到必需够用,不暴饮暴食;其次是根据“万物负阴而抱阳,冲气以为和”的原则,食用时注意食物性能的搭配。

一枕清风直万钱,无人肯买北窗眠。开心暖胃门冬饮,知是东坡手自煎。(《睡起闻米元章冒热到东园送麦门冬饮子》)

麦门冬是一味补阴中药,有益阴养胃、润肺清心的功能,常用于咽干口渴,大便干燥、心烦失眠、心悸盗汗等症,东坡先生就是常用麦门冬泡水喝,起到了中和肠胃的作用。

我昔在田间,寒疱有珍烹。常支折脚鼎,自煮花蔓菁。中年失此味,想像如隔生。谁知南岳老,解作东坡羹。中有芦菔根,尚含晓露清。勿语贵公子,従渠醉膻腥。(《狄韶州煮蔓菁芦菔羹》)

这里的花蔓菁、芦菔根等,均是先生美食之余用于中和膻腥的草药。

《寿世保元》中说:“食惟半饱无兼味,酒至三分莫过频”。这是一条关于科学吃饭的日常守则。东坡先生半生飘零,历尽艰辛,但是身体硬朗,神气清爽,这跟他良好的饮食习惯分不开。

当然,这种冲淡中和的思想也渗透到他的日常生活和精神领域,养成旷达超脱,无往不可的人生态度,陪伴他一生。

04吃饭图个开心,无需攀比阔豪

“粗缯大布裹生涯,腹有诗书气自华。”(《和董传留别》)

朋友贵在内在的气质,而与朋友吃饭聚会更贵在内在的交流和碰撞。所以,交友贵在真诚,招待不必排场。

苏轼是最爱交朋友的人,一生虽然沉浮飘零,但从未少过朋友。他大气豁达,不拘小节,无论长幼贵贱,都能与他称兄道弟,知交相好。

流放岭南时,有朋友追随他几千里,陪伴他大半年;流放海南时,即使是语言不通,习俗不同的环境下,他也能用自己的方法结交当地父老,引领青年读书求学。

所以,无论环境如何艰难,东坡先生始终堂上有朋,杯中有酒。只要性情相投,交游随处可行,吃饭随便就行,饮酒开怀就行。

枇杷已熟粲金珠,桑落初尝滟玉蛆。暂借垂莲十分盏,一浇空腹五车书。青浮卵碗槐芽饼,红点冰盘藿叶鱼。醉饱高眠真事业,此生有味在三余。(《二月十九日携白酒鲈鱼过詹使君食槐叶冷淘》)

枇杷、桑葚、槐芽饼、藿叶鱼,几杯寻常白酒,一二知心良朋,高谈阔论,醉倒高眠,便是人生一件乐事了。

秋来霜露满东园,芦菔生儿芥有孙。我与何曾同一饱,不知何苦食鸡豚。(《撷菜》)

尽管无肉不欢,也能入乡随俗,能有良朋在,就是简陋的食物也能吃出珍馐的味道。

开门七件事,柴米油盐酱醋茶,小小的吃饭,蕴含着许多大大的道理。用心去品,再普通的饭也能溢出温馨的醇香。

顺时而选,臻美而烹,适度而食,量力而待,这就是东坡先生交代我们的吃货法则。

人生也是一顿美食,愿我们都能用菜根烹出玉糁羹,而不要把鲍鱼煮成鸿门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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